这些天来总躲避着电视、报纸，不想看到那些关于玉树震灾的文字或图片，不是不关心，而是不忍、不敢触及，只任祝福一次又一次地在心底扎根，我不清楚玉树的历史，只知道那里有三江之源，那里是游牧民族聚集的地方，电视荧屏匆匆闪过牧民坍塌的土坯房让我突然想到一本书《狼图腾》，恰巧
作者姜戎是北京知青，在蒙古插队的11年里钻过狼洞、掏过狼崽、养过小狼、和狼打过仗；书中塑造的知青陈阵也是和作者一样充满好奇，一切和牧民传统相悖而与狼有关的事情他都一一尝试，并因此和牧民结下深厚情谊，和狼有了不解之缘，沉迷其中，并接受牧民心中狼这个图腾。洋洋洒洒五十万字由几十个连贯的狼故事一气呵成，每个故事里都穿插着作者对狼性、历史、民族的思索和拷问，文化和历史是一个沉重的话题，留给专家和学者吧。我印象里最直观的是作者面对蒙古牧民生活一步步汉化的过程，冷静而负责地指出：这不是进步，是在毁灭草原！
的确如此，历史上每逢汉人参与或者主持管理草原，都是把当时先进的天文、医药、教育、建筑等历代先贤积累的精华带给草原，同时也把政治权术和农耕文明也强加给了纯洁率真的草原，获取短暂的丰厚收益，打乱平衡繁衍的草原秩序，涸泽而渔继而舍之。《狼图腾》描述了大规模打狼、无限制发展牛羊，结果是食物链失衡、草场不堪重负，浩浩荡荡的牧民马队寻找新草场，放弃帐篷和游牧而定居、圈养，毁灭草原上最后一处天鹅湖般的天堂。沿袭数千年的生产、生活方式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下没有改变、在数千年你争我夺的草原战争中没有改变，但是却被现代社会短短几十年光景给蚕食并颠覆了，原因不排除近代旷日持久的战争和气候突变，但最重要的“人”的因素却被历史的书写者轻描淡写，甚至加以美化颂扬。和许多汉族人一样，在读这本《狼图腾》之前，我总以为牧民定居是天大的好事，不用四处颠簸，可以享受现代化的教育、通讯、电器、交通，甚至在看着今昔对比影像资料时还忍不住替牧民感恩戴德，然而在看到书中陈阵、毕利格、巴图等脱口而出的“人灾”两个字才明白，骨子里大汉族情绪自以为是的“好”真是一厢情愿，充其量不过是在犯了一个错误之后再用另一个错误挽救这个错误。
青海玉树和书中的蒙古相距并不遥远，历史上都是游牧民族聚集地，如今大部分牧民都定居了，他们的发展过程应该是相似的吧。这些天看着图片上玉树坍塌的高楼、土坯房，我忍不住想这里不是牧区吗，怎么没看见多少马匹和牛羊，怎么很少看到毡房？甚至想如果牧民都住在毡房里，骑在马背上，伤亡会如此惨重吗？自己的答案是：牧民不一定非得住在帐篷里，牧民也不一定必须以放牧为生，只要他们丰衣足食、乐享安居；然而牧区的草场是大自然馈赠给全人类的，不止是某个牧区的，草原的作用也不止是提供草料，气候、温度、文化、宗教信仰等等也是草原所承载的和全人类息息相关的功能和符号，宽广的草原万万不能以进步和文明为借口消失在人类的视野里。
由此扩展开来，不止是草原，我们的森林、矿产、水域等等诸多资源，有哪一项不是在人类前进的滚滚车轮下或多或少地被无序开采着，我们不可复制的文物古迹、普通但古韵犹存的秀丽村镇，有多少先人的遗留在发展进程中为了给眼前的经济让路而灰飞湮灭，人类注定是要前行的，然而，难道人类文明的发展就必须以毁灭作为代价吗？发展必须和谐，国家一直这样要求，口号上也一直这么喊着，但是到了具体事件面前，又有几个当事人能做到为了大自然的长久和谐而视即将到手的金钱为粪土呢？美国气象学家劳伦滋20世纪60年代提出了著名的蝴蝶效应， “一只蝴蝶在巴西轻拍翅膀，可以导致一个月后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指出自然界万物之间非线性联系的相互影响；中国也有一句老话，“头上三尺有神灵”，无神论者将之解释为自然规律，就是说不管某个人做了什么，都会有一个客观的自然规律在影响并约束他。我把这两句话都理解为：只有尊崇自然才会安全快乐地享受大自然给予的一切，我把这两句话看做是东西方文化在此的又一次碰撞交融。尊崇自然，这应该是所有地球人心中的图腾，至少这种尊崇是为了让自己及后辈更多、更好地享受美好的明天。
我一直疑惑为什么一个大树稀缺的草原竟然以玉做的树来命名，是纪念曾经的草木葱茏，还是期待美好未来，我一直不愿意去探究这个疑问，宁愿把自己对这个名字各种瑰丽多姿的想象强加给这个地方，直到写这篇文字时才在网络上搜索了一下“玉树”两个字，这一搜还真吓了一跳，藏语“玉树”的含意是“王朝遗址”、“部落遗风”，玉树不仅是三江源、“歌舞之乡”，还是格萨尔王策马奔出的地方，这里有唐蕃古道、文成公主庙，还有九世班禅洛桑却吉尼玛圆寂的结古寺，有雕刻经文接近200亿字堪称称世界第一石刻图书馆新寨玛尼石……空间的距离使我对他陌生并且失敬太久了。《狼图腾》静静地摆放在桌边，格萨尔王曾经驻足的玉树同样令人无语，辽阔的蒙、藏草原都如书中所描述的那样在发展、进步，发展的方向都不是真正的草原法则。就如同本书结尾那样“狼群已经成为历史，草原已成为回忆，游牧文明彻底终结。”
草原、蒙古、玉树，一个图腾的漫漶，一个梦想的终结。然而其他现存的一切美好呢，山林、溪流、古镇、花鸟……祈祷他们平安吧，至少让“人灾”来的晚一点，让心中的图腾更鲜活地传承久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