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隆冬,我刚满19岁。
铁山脚下蔡家坝稀落的村庄在嗖嗖地寒风中步入了黄昏。忙碌一天的我,也准备结束在兴红十队的工作,去10公里外的广培四队。临行时,蚕农老康对我说:“你一个年轻娃子,不等走到半路,天就墨黑了,山大人稀的,万一遇到野兽咋办?”那时,我刚刚中专毕业参加工作不到5个月,科室负责双溪片区工作的老张早上告诉我:“你去抓紧落实生产任务,天黑前赶到广培四队康忠运支书家汇合,碰头商量下一步工作。”
说实话,我虽然是个男娃,那时心里还是害怕。想如果不赶过去,又害怕领导不高兴,所以还是硬着头皮赶快出发。从兴红十队山上下来,经过蔡家坝,就是我们的大本营兴红合作制种场。从这里去广培大队有两条路:一条是能通汽车的坑坑凹凹的沈双公路,另一条是比公路短七、八里的羊肠山路。要说,四个月前,我来这一条线上的四个大队负责技术工作,各条山路我几乎每天都要走一次,路况是十分熟悉的。看着天色灰蒙蒙了,我拍了拍绿色军大衣上的灰尘,一咬牙,抄近走上小路。
登上兴红五队保管室后面的大山,沿着崎岖陡坡往上撵,我越爬越高,俯视远处的村庄越来越模糊,冰冷的寒风在呼啸着。刚到山腰拐弯时,我回头一望,忽然发现身后不远处,不知什么时候跟来一只拖着尾巴的大狼。我站,它也站;我走,它也走。想想荒山野岭没有人烟,前头山顶有一眼望不穿的大松林,后面是跟踪而来的独行狼,我的头发噌地竖起来了,身上、头上顿时冒出了冷汗。我边走边脱军大衣,占据山顶唯一路口的有利地形,捡好石块,居高临下,观察狼的动静。只见狼停了一会,又向前走来。不等大狼靠近,我猛抡石头,一阵猛砸猛追。狼一惊,掉头就跑。我追过一个拐弯,埋伏在那里,偷偷地瞄着狼。狼站了一会,拖着它长长的尾巴又向前行。我大喊一声,拿着石头一口气追了一里开外,狼和我相持了一会悻悻地扭头向同心大队方向走了。我吸了一口凉气,站起来时才感觉腿有点发软。这时,天越来越黑,风声越来越大,心里又是焦虑又是害怕,十分懊悔没有听从蚕农老康的话。
没办法,只好打开手电筒开关,折了一根树棒握在手中壮胆。黑夜中的松林,风声一直“呜……呜”地叫个不停,一声紧似一声,就像聊斋电影里狐狸鬼怪出来时的声音,听的头皮直发怵。这时,手电光落在松林路中央的一个黑桩上。我喊,她不应;我问,她不答。惊魂未定的我,心里又咯噔一下悬了起来。借着手电余光,我看清路中央站的竞是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她身上背着一个背篓,穿着又黑又烂的衣服,头发遮挡的只能略微看见她乌漆墨黑的面部轮廓。我硬着头皮从她身边侧身滑过。起初是慢走,进而是快走,最后简直是在黑夜中慌乱地上气不接下气狂奔起来。常言说,人吓人,吓死人。由于当时把女哑巴当成女鬼,差点把自己吓死。
走出大松林,远远便看见广培二队民房中透出如豆的灯光。狗叫起来了,一个狗叫,引起全队的狗叫起来了。一个姓程的房主出来撵狗,他是蚕农认得我,忙打招呼说:“
到了康支书家,支书娘子早早拢好了大火,我脱去大衣,煤油灯下,我的身上直冒热气。张老师一摸,我身上湿得能拧出水来。夜晚,不会喝酒的我,也学着喝了几盅杆杆酒驱寒。只记得,那晚上的火最暖,酒最美,饭最香,觉睡得也最甜。
多少年过去了,每当我遇到困难,遇到不开心时,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这一幕,想起广培这个久远漆黑的夜晚,想起摸黑送我赶路的憨厚山民老程。
广培,我多么希望有机会再去看你。